韩虚清提剑冲出白府,凭着卓绝剑法,无人能拦,所有见到残影一闪的白府仆役,尽在眨眼之间命丧太乙剑下。
打从文渊一语道破其所谋,韩虚清便已决定灭尽白府中人之口,不容任何人泄漏他的真实面貌。
他一出府外,藏匿在白府内外的大批部下便即动手。
光天化日之下,滇岭门人施放毒气,林氏兄弟连放羽箭,无数亲信入府杀人,转瞬间把广厦府第变做人间炼狱。
与韩虚清合谋的几名高手分站树梢,守住整个白府的情势。
事情被揭露太过突然,着实也令他们措手不及。
虽然这场灭口屠戮发动得相当俐落,毕竟是在意料之外,无从准备,只不过是韩虚清一声令下,将一切杀人手段全数使出来罢了。
所以他们才要监视全府,不容一人走脱。
向扬失忆,任剑清受袭负伤,韩党最在意的只是文渊一人。
自韩虚清以下的几个顶尖好手,都是一个念头:只须杀了文渊,白府中便无人能逃。
府外街道上行人本疏,这时几名杀手混进人群,转眼间竟是杀了个精光。
韩虚清立于白府门前,斜眼自大门望进庭院深处,暗自皱眉,心中却有一丝悔意。
这悔意当然不在于杀伤人命,而是暗想:
“失策,这可出来得早了。我只顾着不露破绽,却没先杀了文渊,徒留后患。”
他明知文渊惊动府中,众人转眼即至,一心要尽早离开,以免更多人看透自己的图谋,却因为这保护身份的念头来得太过自然──便与他平时无数次的掩饰功夫一样──而使得他没能先击杀文渊。
韩虚清持剑沉吟,摇了摇头,向已来到身旁的白超然道:
“事出突然,难以两全,见了文渊能活捉最好,捉不到便杀了。唯有我那华瑄侄女,万万损伤不得,必定要生擒下来。”
白超然笑道:
“韩先生不必忧虑,我已经吩咐过了,谁也不许杀伤了华姑娘。”
一指白府门户,道:
“除了华姑娘之外,谁想生出此门,恐怕难如登天!”
忽听“啊”地一声惨叫,一名汉子自厅堂直摔出来,在院子里翻得一翻,便不再动,却是滇岭派的门人。
一个灰沉沉的身影自厅门转出,若有冷风随之而来,面孔一侧过来,冷若坚冰。
黄仲鬼来了。
韩虚清脸色一变,白超然心头一惊,居高临下的诸多围府杀手尽皆讶然。
黄仲鬼缓步踏出,足履踏地,便有一阵白雾浮散。
待他走到大门,身后已扬起了长长一道白龙举尾般的寒烟。
门里门外,互相对峙。
黄仲鬼沉声说道:
“我不是生人,可要走出此门了。”
白超然神情僵硬,勉强嘿嘿一笑,道:
“只怕韩先生不准。”
韩虚清乍见黄仲鬼现身,便已飞快猜拟了七八个他可能来此的理由,但是一加推敲,却难以定论,当即不动声色,笑道:
“黄先生,你们皇陵派掌门已然伏诛,你若还要负隅顽抗,殊为不智。”
黄仲鬼灰暗的眼珠直视韩虚清,道:
“靖威王府的人,是你指使川中萧承月所杀?”
韩虚清微微一怔,却没想到他问上这件事,便道:
“黄先生此言差矣,萧大侠除恶务尽,原是我辈……我辈中人所为。”
他本来要说“正道中人”,却想起白超然在旁,殊难自圆其说,索性省去。黄仲鬼目绽寒光,道:
“那么是你所谋了。你害得”她“如此伤心……”
缓缓举起右掌,太阴真气满掌攀缠,霎时阴风大盛。
只听他冷冷地道:
“我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。”
韩虚清猛觉不妥,蹬足疾退丈余,身前寒风如刃,
“太阴刀”已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直劈而下,地面遽然陷裂尺许!白超然喝道:
“黄仲鬼,皇陵派已经败灭,你还逞什么威风?”
立刻疾运“炼血手”拍出。
黄仲鬼武功奇高,韩党中没有人希望他这一来是意在动手,也不想平添强敌,但是黄仲鬼既然出招,就不能不战。
白超然一出手,三条人影同时分扑而来,两样兵器、一记重拳联手合攻,务求片刻之间将之击杀,免除后患。
黄仲鬼神色平静如故,冷冷的眼神倏然扫过四名敌人,太阴刀也随之扫过一遍。
平平一刀圆弧斩过,激起三声惨嚎,一声狂呼,除了白超然之外的三人都已被齐胸剖开,创口足可掏心挖肺,
“炼血手”的五彩气劲消弭碎散,不复凝聚。
皇陵派大败,
“守陵使”之名已如镜花水月,然而,黄仲鬼还是鬼。
这个鬼仿佛已自更深层的地狱磨砺而回,冷彻绝伦的一刀,毫无破绽!白超然的武功虽然足以保命,却已大为震骇,不敢再撄其锋,不由得退了好几步。
黄仲鬼不去理他,阴寒的眼光又转回韩虚清脸上。
韩虚清淡然一笑,功聚太乙剑,说道:
“自来正邪不两立,今日就让我降魔卫道。”
笔直一招指南剑刺出,架势稳凝如山,一招间攻守兼备,的是妙着。
虽是妙着,却非杀着。
黄仲鬼一眼便即看穿,韩虚清这一剑意存试探,一测出他的功力高低,接踵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手。
他眼光深沉,再运太阴刀,却与从前的刀势大相迳庭,迥然有异,一道雪亮精光自手心冉冉吐出,循掌缘窜升指尖,赫然迸发出约莫两尺的惨白弧光,宛若一弯月牙,凌厉诡异,寒风四射。
这是修练太阴真气已达颠峰境界的证明,
“太阴刀芒”。
刀芒一现,不惟旁人惊骇异常,韩虚清亦是一懔:
“这厮武功竟如此之高!”
剑出无回,依然直取黄仲鬼中盘。
却见黄仲鬼弯臂斜掌,刀形气芒霍然斩出,竟然隔空将太乙剑来势硬生生荡开,偏离尺许!韩虚清手臂一麻,心中大吃一惊:
“果然厉害!”
顺势转身卸劲,转折之际,再出一剑,这一招却是气象雄伟,无数后着宛若重重堂庑,一进比一进开阔堂皇,已经用上了“南天门”境界。
黄仲鬼凝视剑光,冷冷吐出一语:
“我一定杀得了你!”
太阴刀如幽灵之飘升,如星殒之崩落,手掌一抬一劈,刀芒又破一重剑气。
一刀既出,又是一刀,黄仲鬼单凭一只右掌凝聚之刀芒,一刀、一刀、又一刀,
“南天门”有多少重劲,便给他破了多少重去,竟是不能稍加摧挠刀势,刀锋直逼太乙剑──陡见剑光一弹,太乙剑又被震偏,
“南天门”赫然被破,黄仲鬼目中光芒大盛,太阴刀芒已横过韩虚清咽喉。
韩虚清大叫一声,猛然向一旁翻倒过去,
“砰”地摔在大街上。
黄仲鬼正要上前补上一刀,突然止步,凝目盯着韩虚清,反而后退一步,冷冷地道:
“这是‘黄袍加身’。你练成了……‘皇玺掌’?”
韩虚清虽然摔得狼狈,但是这时缓缓起身,一抬头,嘴角竟存笑意,目光十分深沉。
他右手依然持剑,左手轻轻一摸脖子,并无半分血痕,反而似有光华浮动,气象威严,正是运起了皇玺掌护身秘诀“黄袍加身”的形象。
黄仲鬼沉声道:
“除了皇陵派掌门,世上竟还有懂得皇玺掌的人?”
韩虚清微微一笑,缓缓地道:
“自然是有。比如说……皇帝。”
文渊掌按向扬左右“太阳穴”,内力有若无数游丝,渗入他头脑血脉之中,遇阻即绕,已然穿越头骨之内,四散探索。
两人对坐在地只不过片刻,却都全身汗水淋漓,如在大雨之中,神色凝重。
如文渊先前所说,他正帮向扬“回复记忆”。
他掌握了“一笔勾消”的奥妙,心知这是让向扬重拾记忆的唯一希望,只要向扬唤回“天雷无妄”的神功境界,这等连龙驭清都无可匹敌的威力,韩虚清无论如何不能小觑,已方的胜算全看这一着。
只是这脑中抢救记忆之举才开始,两人宛若神游太虚,不觉外物,敌人便已大举攻入。
韩虚清的同党杀入白府,华瑄急使“八方风索”替两个师兄护法,又得保护紫缘、任剑清安危,登时忙得娇喘吁吁,几乎不敌。
韩凤已经穿好了衣裳,披上金翅刀,面无表情,大开杀戒。
赶来助阵的柳涵碧、柳蕴青还不知道师姐发生了什么事,一边应敌,一边叫道:
“呼延师姐,你……你下手怎么这么狠?啊,呀呀呀!你砍掉那个人的头了啦!”
韩凤给韩熙制住之前,并未负伤,这时咬牙连出狠招,招招都是杀手,转瞬间把六、七个滇岭派的好手毙于金翅刀下,脸色满是痛恨悲愤之意,柳家姐妹面面相觑,不敢多问,只是忙着保护秦盼影,四下乱斗。
穆言鼎年老气衰,虽然功力深厚,伤势总是复原较慢,这时只回复五、六成功力,虽然足堪自保,但是对方忌惮他是皇陵派守陵使,来围攻的好手格外的多,却也斗得颇为艰难。
他一招“五音弹指”无声弹出,击得一名黑衣汉子吐血而退,口中喝道:
“文公子、向公子尚未大功告成么?”
华瑄急道:
“这……这……应该快了罢?我、我哪会知道!”
啪的一鞭,打倒了一个刚伸出毒掌的滇岭门人,只听一旁哇哇虎吼,苗琼音护着赵婉雁也来到这处厢房,小白虎随之断后,居然有模有样。
原本这里是囚禁韩熙之处,此时众人反而被围困在此,难以脱身。
华瑄打得急了,叫道:
“那个黄仲鬼干嘛那么快就追出去!现在……现在可好了!”
此言果然不错,若是黄仲鬼在此,这许多敌人只怕皆如纸糊草扎,不堪一击。
只是黄仲鬼是敌是友,华瑄实在不甚了了,只是刚才听向扬说黄仲鬼来看赵婉雁,并无敌意,而又急追韩虚清而去,总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异人似乎该伸出援手,一清群敌才对。
赵婉雁听得华瑄呼喊,轻轻叹了口气,低声道:
“但愿黄先生报了仇,千万……千万不要死……死……”
手中紧紧拿住一物,却是一本灰黑封皮的破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