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就是个修车的,什么态度,一对神经病!”
中年男子斜愣着眼,嘟嘟囔囔,把那辆战功赫赫的车子推走了,他还不如不修。
肖石和凌月如望着中年人的背影,忍不住互视一眼,相对大笑起来。
笑着笑着,二人声音渐息,只剩对望,柔柔的眼神超过了午后的阳光。
凌月如觉得面上微热,走前一步,体贴地帮他整理打架后凌乱的衣裳,下摆、钮扣、领口。
肖石无言地望着姐姐温柔细腻的动作,忍不住挥手拂去了她额头的几滴汗珠。
凌月如停住,半抬头望着他,眸中水样的质感让人有些不忍心。
肖石伸出另一只手,帮她抬了一下滑落的眼镜。
凌月如微笑继续,最后把双手搭在肖石肩头,深望着他:
“你是第二个为我打架的男人。”
肖石笑了笑:
“你说的不对,应该说你是第一个帮我砍人的女人。”
凌月如抿着嘴,低头微笑不止。
肖石咳了一声,他想问问那第一个男人。
凌月如忽然收回双手,拢了拢头发:
“行了,现在你架也打了,气也撒了,跟姐姐讲讲怎么回事吧?”
肖石暗叹一声,从口袋里掏出烟,不答反问道:
“你怎么会这么厉害,打起架狠得跟个小太妹似的?”
有关第一个男人姐姐明显不想说,他换了个问题。
凌月如既不屑又得意地道:
“切,小太妹算得了什么,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能打?告诉你,姐姐我当年可是学校里的打架大王!”
“打架大王?!你一个女孩子?”
肖石咕噜咽了一口吐沫,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。
“我的事儿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!”
凌月如挥了一下手,
“现在先解决你的当务之急。”
凌月如拉着肖石坐到花坛上。
肖石把烟叼上点着,抽了一口道:
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是一点儿小事。”
肖石简单把早上吵架的事说了一遍。
凌月如体贴的温情,两个人的并肩做战,让他心里舒服多了。
凌月如听后又问了两句,叹了一口气道:
“弟弟,不是姐姐不向着你,这事儿还真就是你不对。”
她的眼神和语气都不无责怪。
“我怎么不对了?”
肖石不服气。
“人家一大早上跑来找你,又不是跟你分手,这说明什么,你想过没有?”
凌月如半转过身,微皱着眉,
“这说明她顶住了她妈妈的压力。你是孤儿或许不懂,一个母亲对孩子尤其是女儿的影响相当大,她能顶住已经很不容易了。如果我猜得没错,她不过是想说说自己心里的不痛快,渴望从你这儿得到点儿安慰。可你连状况都没搞清,就乱发脾气,还把人气跑,你说这对吗?”
肖石凝神想了一下:
“你说的不无道理,可她干嘛不明说呢?难道两个人之间还要玩心理分析吗?”
他把凌月如当成心理分析专家,推及他人,想到了常妹。
“她怎么跟你明说呀?你也不想想,你现在就是一臭修车的,她说得出口吗?”
“修车的怎么啦,修车就不是人干的?”
“你呀,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笨,说你傻一点儿都没错。”
凌月如无奈摇了摇头,在他膝头拍了拍,
“那好,姐姐跟你好好说说吧。”
“好,你说。”
肖石转过身。
“以你现在的状况,不客气地说——”凌月如打量了他一下,很认真地道,
“如果凭你的脸蛋,下边的物件再没问题,你最好的职业是当个小白脸,伴个富婆;如果凭你的身份,就是臭修车的身份,你也就配找个打工妹,还是最下等的那种,你承不承认?”
“嗯,这个……可以这么说。”
肖石能面对现实,尽管凌月如的话很难听,什么臭修车的,什么小白脸,但没有任何歧视成份,所以他坦荡地承认了。
“这不就结了!”
凌月如摊着双手。
“怎么就结了!你到底想说什么呀?”
肖石半举着双手。
凌月如大声道:
“你怎么还不明白,就是说你配不上人家,人家怕刺激你,不好意思跟你直说!”
肖石愣了一下:
“你是说……她瞧不起我?”
凌月如无奈苦笑,回道:
“说瞧不起不准确,但有这个意思。”
“你怎么没瞧不起我?”
肖石联系常妹的表现,又推回到凌月如身上。
“我是你姐姐嘛,哪有姐姐瞧不起自己弟弟的!再说了,谁能修一辈子车呀?”
“那她就更不应该了,难道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不能互相信任,平等对待吗?”
肖石很不忿。
凌月如笑笑道:
“那不同,人家好好一姑娘,还是警花,男朋友是个修自行车的,换谁不觉得丢脸?没跟你分手,正说明她爱你。你应该换位思考一下,别老抱着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不放,谁还没点儿自尊心?”
“这个……她既然爱我,干嘛不相信我?”
肖石认同凌月如的说法,但还是有些想不通,他认为常妹才应该是第一个看清并理解自己的人。
凌月如拍着他的手背,温和地道:
“肖石,这个世界是现实的,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你想人家爱你,就得给人家一个爱你的理由。尤其是女人,是要把自己一辈子托付给男人的!谁不渴望踏踏实实的生活?谁不渴望自己的男人给自己安全感?你现在就一修车的,怎么让她相信你,怎么让他有安全感?”
肖石默然不语,心里对常妹有了一丝愧疚。
凌月如见状,又安慰道:
“我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,不会甘心修一辈子车,去跟她道个歉,把自己的想法跟她倒一倒,让她放放心不就得了。”
“修车……修一辈子就不行了吗?”
肖石歪着头,嘴硬了一句。
“哈哈哈哈,跟姐姐还藏着掖着!”
凌月如习惯地一阵大笑,凑过头道,
“你以为你是骆驼祥子?先给别人拉车,再自己买车,再赚钱开个车行,结果怎么样?还不是老婆孩子死光光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
凌月如摇头晃脑,满脸不屑,极尽夸张。
肖石尴尬了一下,没词了。
他清楚,修车这个职业确实没什么让人瞧得起的地方。
凌月如拍着他的肩膀:
“跟你说实话吧,我也瞧不起修车这个职业,我相信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一样,不过我没瞧不起你这个人。”
凌月如望着他,眼光清澈得象一泓湖水。
肖石很感动,跟凌月如在一起,感觉很贴心,身世的沉重,生计的喧嚣,裹胁心事的尘土,都变得轻灵剔透了。
他半转过身,感激地道:
“谢谢你,凌姐,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凌月如盈盈一笑,伸手在他脸蛋上拍了拍,两人再度温柔对视。
“肖石!”
只一瞬,即被打断。
肖石转过头,见路旁停着两辆警车,秦剑锋正从车上下来,估计是打架时附近群众报警了。
凌月如看了一眼,回头道:
“你们警察怎么跟电影里一样,总是事儿完了才能来?”
肖石哭笑不得,迎上前去。
队友们和肖石亲热地击掌、打招呼,秦剑锋担心地问:
“刚刚有群众报案,说有一群小流氓找你麻烦,怎么样,没把人弄出什么事吧?”
“没有,随便比划了几下,把他们吓跑了。”
“哦。”
秦剑锋放心了,又向凌月如望了一眼,狐疑地问:
“那女的谁?”
“一个……朋友。”
肖石没好意说姐姐。
“朋友?!”
秦剑锋盯着肖石,他根本不信,
“朋友之间就可以来这个?”
秦剑锋伸出手,在他脸蛋上比划了两下。
众人一阵哄笑。
“原来……你们都看见啦?”
肖石尴尬了一下,厚着脸皮道,
“事实上,她是我干姐。”
“一会儿朋友,一会儿干姐,到底是什么?”
秦剑锋眼神不对头了。
“干姐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蹦出来个干姐?”
秦剑锋脸上已经带着鄙视了。
“三天前。”
肖石挺了挺胸脯,很正经地说,
“三……才三天?!”
秦剑锋瞥了凌月如一眼,凑前一步道,
“小肖,干姐不干姐的我不管,不过你小子要敢做出对不起常妹的事儿,我可饶不了你!”
“你想哪去了,我是那种人吗!”
“那她今天怎么闷闷不乐,你们两个是不是干仗了?”
肖石汗了一个:
“就吵了两句,我一会儿就去找她。”
秦剑锋看了看肖石,又看了看凌月如:
“那好吧,我先走了,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到底,秦剑锋对肖石的人品还是相信的。
警车掉了个头,秦剑锋带队走了。
凌月如望了望车屁股,上前道:
“怎么,这个警察头子怀疑我啦?”
“没有,随便问两句。”
肖石回了一句,开始收拾东西,
“凌姐,你先走吧,我今天要早点儿收摊,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,嗯,随时来找我也行。”
“去找你女朋友道歉?”
凌月如笑问。
“嗯,你说得对,我应该把话跟她说清楚,让她放心。”
肖石决定放弃自己的惊喜计划。
凌月如歪头看着肖石,啧啧道:
“长得够帅,人够善良,会武术,小有头脑,通情达理,还能从善如流,不愧是我凌月如的弟弟,是个好男人,你女朋友有福气。”
肖石嘿嘿一笑,没说话。
他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,尽管他并不否认。
凌月如眼珠一转,又凑过头道:
“对了,我送你去吧,也让我见见未来的弟媳妇?”
肖石笑道:
“那可不行,她是个醋坛子,见了你,我不太好解释,等我找时间跟她说清楚,以后再安排你们见面。”
“那怕什么,我不露面,就坐在车里偷看一眼。”
“还是以后再说吧,我还得回家送东西呢!”
“那正好,先认你家门,再看弟媳妇,今天把两件大事都办了,就这么说定了,走!”
凌月如走到车后,打开了后备箱。
肖石拗不过,把一堆破烂和自行车都扔在了后备箱里,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。
凌月如瞥了他一眼,甜甜一笑,标志206蹿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