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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宾客见赵平波碰了个冷冰冰的钉子,纷纷叫哗起来,自也夹杂了不少嘲笑声。

赵平波哼了一声,忽然抓住紫缘手腕,笑道:

“好啊,你个性倒强,今晚我却非要了你不可。”

紫缘皓腕被他一握,玉箫落地,略现惊惶神色,奋力挣扎,却哪里挣得脱?秦浒上前叫道:

“赵世子,请你放开紫缘姑娘!”

邵飞喝骂道:

“滚开,别来捣乱!”

说着一掌拍去,暗运真力,要把他一掌震昏。

秦浒不懂这等内家功夫,陡觉一道劲风压来,极是难当。

忽地“啪”一声过去,似有一个身影掠过,邵飞退了几步,竟站立不定。

众人齐声惊呼,却原来赵平波已放开了紫缘,身边却多了一个少年书生,一只手按在赵平波左肩。

阁外宋尚谦等三人一看清楚,都吓了一大跳,那人明明便是文渊。

宋尚谦暗自叫苦:

“这文公子不知好歹,这可不是得罪了靖威王府么?”

他打定主意,如果王府派人追捕文渊,他便装得跟文渊素不相识。

紫缘见文渊如一阵风来到阁中,不知如何,赵平波便放开了自己,不禁有些惊奇,一双妙目望着文渊。

文渊见赵平波恃势凌人,心中早感不平,眼见赵平波逼迫紫缘,邵飞为虎作伥,忍不住出手,先帮秦浒挡了邵飞一掌,脚步不曾稍缓,一入阁中,立时制住赵平波肩头重穴。

赵平波武功实不及他,文渊内力一冲,赵平波不由得松手放开紫缘,这才惊觉自己已落入对方手中,脸色大变。

只见文渊摇摇头,放开了赵平波,道:

“赵世子,你出身尊贵,应该知礼,焉可如此唐突佳人?”

赵平波肩头松开,兀自半身酸麻,又惊又怒,喝道:

“哪里来的刁民,竟敢在本世子面前放肆!”

柯延泰和邵飞会意,立时飞身护在赵平波身侧,紧盯着文渊。

邵飞吃了个暗亏,不敢大意,手按剑柄,随时便要出手。

文渊心道:

“这世子好生悍恶,架子倒摆得十足。”

也不理他,向紫缘一个长揖,道:

“紫缘姑娘,在下一时急切,来得鲁莽,还请恕罪。”

紫缘神色宁定,回了礼,道:

“公子替小女子解围,怎谈得上一个”罪“字?小女子该多谢公子才是。”

文渊忙道:

“不敢,不敢,紫缘姑娘心境高洁,在下极是钦佩,方才只是一时义愤,没有可居功处。”

紫缘浅浅一笑,说道:

“小女子只是区区一介青楼女子,公子这么说,可是过奖了。”

文渊见得她这么一笑,心头又是一阵乱跳,不知如何自处。

邵飞见赵平波脸色难看,知道他心中盛怒,当下站上一步,喝道:

“大胆小民,你在这里胡闹,不要命了么?”

话没说完,长剑已出,打算一剑将文渊刺个重伤,好向世子邀功。

众宾客见动了兵刃,许多人都惊叫起来。

文渊一望紫缘笑靥,正觉飘飘然有醉意,忽感剑锋袭体,情知对方出手,左手一举剑鞘,

“当”地一声,邵飞这一剑正刺在鞘上。

星象剑法招数变化极繁,一击未中,二剑立出,剑刃一偏,削向文渊小腹。

文渊见他剑法虽精,内力有限,威力不足以制住自己,一步避开,说道:

“这位仁兄在此舞刀弄剑,岂不惊扰了紫缘姑娘和在场诸位,成何体统?”

邵飞哪去理他,一剑又一剑地招呼过去。

但是文渊武功实在他之上,脚下踏起师传步法,邵飞使尽绝活,却半点伤他不着,只气得咬牙切齿,剑招越来越狠。

阁外不懂功夫的只见到青光纵横飞舞,惊心动魄,文渊却毫不在意,眼见邵飞剑法已乱,破绽大露,当下连过三步,绕到邵飞身后,说道:

“请了!”

右掌在他后腰一拍。

邵飞气血一窒,脚步不稳,身不由主,向前跌跌撞撞地踬了几步,好不容易站定,却已被推出阁外,手足发麻,一柄长剑掉在地上。

旁人嘘声大起,便有人叫道:

“刚才威风得什么样子,原来是脓包一个!”

邵飞脸色发白,作声不得。

赵平波见手下受挫,更加狂怒,喝道:

“小子,你再不滚,本世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

文渊哂然一笑,道:

“请问世子,在下如何会死无葬身之地?”

赵平波哼了一声,道:

“你别自认武功有些料子,我一声令下,结集兵马,你能脱得了身吗?”

文渊道:

“”乃知兵者是凶器,圣人不得已而用之“,世子自非圣人,调派兵马,在下无话可说,只好对个兵来将挡了。只怕世子手边却没多少兵,总不成调用杭州府守军么?”

赵平波见吓不倒文渊,又是一哼,道:

“要取你这贱民性命,岂需大动兵马?王府里无数侍卫,尽是一等高手……”

文渊摇头道:

“未必见得。”

说着看了邵飞一眼。

众人中又有嘘声,道:

“差点摔大跤的高手,倒也非同一般!”

邵飞怒极,向人群狠狠望了一眼,那人混在众宾客间,已闭了嘴。

赵平波不理,续道:

“你就是有三头六臂,又如何能敌?”

文渊笑道:

“三头六臂倒是不用的,当真不成了,在下两条腿倒也跑得不慢,施展第三十六计是不成问题的。”

众人听了,尽皆哄笑,一人道:

“那算什么好汉?”

又一人道:

“好汉敌不过人多,那又有什么关系?”

紫缘听着文渊跟王府作对,又是担心,又有点好笑,心道:

“他帮我脱困,我可不能害他因此落难了。”

当下盈盈上前,说道:

“两位请先别争了,可否听小女子几句话?”

文渊退开一边,道:

“这是姑娘的居所,原当由姑娘作主。”

赵平波瞄了紫缘一眼,心道:

“美人到手要紧,且不忙杀这小子。”

便道:

“姑娘要说什么?”

紫缘低眉启唇,道:

“今日虽是小女子生日,但实是身子不适,不能接待各位,歉意难以道尽。小女子虽然才疏艺浅,但也稍懂乐律,今日无以招待,只好献丑一曲,便与各位作别,日后再期会面。”

众人听了,均是大喜。

明代朝纲不振,淫风极盛,娼妓多是凭色卖身,不若唐宋艺妓精晓吹弹歌舞,身价自也不同。

紫缘却是精擅乐理,风月老手无一不知。

她既是不肯陪客宿夜,平日能听她弹一曲、吹一调,便是极其难得的享受。

场上大半都是只闻紫缘盛名,不曾领受过的,这时听紫缘愿意献曲,如何不喜?文渊见那小丫环已拿了一张琵琶出来,便走到阁外。

赵平波知道此时若不容紫缘以奏曲作结,必犯众怒,心里也想听听紫缘的手法如何高明,便也带柯延泰走出,侧首向文渊瞪了一眼。

紫缘端坐绣榻,接过小丫环手中琵琶,微一垂首。

一时之间,小阁内外更无半点声息。

一串如是珠玉碰落之声响起,紫缘手上抚弦,十指各司其职,就这么一张平凡无奇的桐木琵琶,忽似化作仙乐灵器,其音清婉,斐然而成无上妙曲。

在场百来人无一敢出些许声响,只怕扰了这等人间绝奏。

琵琶声涌泉也似流转出来,紫缘星眸半闭,玉手拂动,弦上柔音恍如千万飞燕穿于葱葱绿林,倏忽一燕已过,转瞬次者又至。

听者虽多,竟无一人能听得准哪一处最妙。

音韵精奥,前不让后,后不容前,如白璧之无瑕。

曲调渐入凄清,晚风动竹,细雨点萍,宾客中纵有刚硬心肠,也不禁魂为之颤。

紫缘娇躯倚纱,观之竟受不住琵琶份量,便要软卧绣榻似的。

不知她手指灵巧何如,每一指寸动,就像杨柳点点啜湖,清音为涟漪,一圈圈泛了开来。

奏到了极清之处,一个富家青年公子心神激荡,险些忍不住赞叹出来,连忙捂住嘴。

并非这曲子不该赞,然而时机不对,此时一出声,便乱了这绝顶弹奏,再如何忍不得,也非等曲终不可,当真难以压抑。

却又盼曲子始终不歇,一辈子听着紫缘的琵琶,再也没有可求之事。

曲子终究有个收尾,紫缘手转一弧,余音荡出,悠悠飘散,一曲已终,其韵仍似轻烟不绝。

满场宾客听得痴了,竟无一人喝采。

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,首先赞了起来。

第二人、第三人纷纷醒来,而后人人皆回过魂来,满场尽是如雷采声。

赵平波耳际仍是萦绕着那美妙无穷的琵琶乐音,他是懂得乐理的,这一曲之高明,当真令他惊喜交集,心道:

“果然名不虚传,世间竟有此才貌俱佳的女子!”

忽地想起刚才对她使强,竟觉有些过意不去。

紫缘站起身来,对着阁外微微躬身,回身拨开纱帐,小丫环上前来,便要合上阁门。

忽听一声鏦铮,阁外有人弹奏起琴来。

紫缘才要回入后堂,听到琴声,陡觉脑中嗡然一响,转过身来,叫道:

“小枫,先别关门!”

那小丫环小枫听得吩咐,虽觉奇怪,也只是应了一声,把门又打开来。

阁外门前坐着一个少年,手抚七弦琴,弹的是一曲“高山流水”,正是文渊。

紫缘朱唇颤动,几乎抱不住手中琵琶,脸上露出极复杂的神情,惊愕、喜悦、羞涩、退缩,不知究竟如何。

所有宾客见状,全呆住了。

只有文渊心里最是欣喜,兴高采烈四字亦不足以形容。

他听得明白,紫缘奏的乃是“汉宫秋月”,是他听过第二高妙的一次“汉宫秋月”,最好的一次,是他那夜在湖上小舟,听到的那首哀柔怨怼的“汉宫秋月”!琵琶弹到这等境界,文渊自认绝不会认错,世上再不会再有一样的曲调了。

他奏起当日的“高山流水”,心中满是狂喜:

“我以为不能见到那位姑娘了,却不料今日我遇见了。那定是紫缘姑娘,万万不会错的。”

紫缘又坐下了,琵琶声又响了起来,是和琴声一般曲调的“高山流水”。

一如泼墨,一如金碧,互相调和,两音浑然一体。

全场都愣住了,耳中听到的已不知是琴、是琵琶、还是天籁?猛听“磅啷”

“咚锵”几声,琵琶落在地上,四弦俱断。

紫缘脸色苍白,紧咬下唇,远远望着文渊。

文渊吃了一惊,琴声止歇,却见紫缘哭叫一声,奔进了后堂,小枫忙关上了门。

众人无不吃惊,叫嚷起来,议论纷纷。

朱婆子忙站了出来,堆出一脸笑,道:

“哎,各位大爷,咱紫缘今个儿本就身子不好,刚才有些太疲惫了,失了态,请大爷们先回堂上去,让紫缘调养调养……”

众官绅齐叫了起来,但紫缘不接客是说在前头了,也是无法,只得回堂上去,但刚刚的情景甚异,实是令人费解,不知紫缘究竟是怎么了。人人都回到堂上去了,文渊拿起文武七弦琴,并不走开,怔怔地望着阁门,心中乱成一团:

“紫缘姑娘是怎么了?她确实是看着我,怎地眼神里一片哀伤?”

朱婆子见他站着不走,连声催促:

“文公子,别在这儿啦……”

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。

文渊向小阁凝望,心中既失落,又不安,走了几步,又即回望。

如此失魂落魄的走到堂上,却不见宋尚谦和张氏兄弟。

文渊也不在意,随意坐了张椅子,心道:

“紫缘姑娘就是那晚和我对奏曲子的人,绝不会错了,但是她何以有如此举动?”

正自胡思乱想,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,低声道:

“公子!”

文渊回头一看,却是那小丫环小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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